星嘎坡电影月经

朦胧的隐喻——谈杨国瑞《好久不见》

杨国瑞电影《好久不见》刻画出中年人的暧昧情感与遗憾。(Momo Film Co图片)
杨国瑞电影《好久不见》刻画出中年人的暧昧情感与遗憾。(Momo Film Co图片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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虽然这部电影不乏值得吐槽的部分,但是在新加坡电影圈里,我依旧感觉杨国瑞这种诗意的电影是比较特殊的存在。而《好久不见》作为杨国瑞的第一部长片,确实令人期待他之后的作品,希望他能够驾驭得更加娴熟、更为自然。

梦幻的调色、胶片般的颗粒感、以及朦胧的光晕是杨国瑞电影《好久不见》的 DNA。整部电影充满看似随意的推拉镜头,使人想起韩国导演洪尚秀惯用的镜头语言。即使这种相似度稍嫌过高,但不可否认摄影师杨广耀拍出来的尤其是偏梦幻的画面是好看的,虽然现实部分相形见拙。

若要从《好久不见》看似无事发生的平淡里理出一条思绪,或许可以从它的双线叙述开始。电影穿插现实与虚构,现实中讲述的是一对夫妇与一个往日同窗男子(Heng)的三角关系,而女人阅读的小说《人鱼之恋》作为现实的另一种叙事,讲述的是一个叫李文兴的人鱼爱上陆地女子的悲剧恋情。

《好久不见》表面上关于中年人的暧昧情感与遗憾、梦与现实之间的混淆、以及前世今生的绵长纠葛与缘分,电影中也衍生出了许多旁枝末节,正是因为许多元素的掺杂以及电影较松散、开放的结构给予了观众更大的解读空间。(Momo Film Co图片)

随着电影的发展,两条线愈发交织、难以分割,延伸出一个关于前世的故事。然而两条线仍有细节上的区分:在现实的剧情中,两夫妇用福建话唤男子“Heng”,对应小说中“李文兴”的“兴”,只是这种区别也细微地指出了两个叙述之间不同的调性。日常更为随意、粗糙,叫人心生不满;小说更咬文嚼字、儒雅、文艺些。在服化道上也有巧思,女人在两个故事中穿着相似的淡绿裙子,将现实与虚幻之间若有似无的区隔悄悄划开。

除了《好久不见》表面上关于中年人的暧昧情感与遗憾、梦与现实之间的混淆、以及前世今生的绵长纠葛与缘分,电影中也衍生出了许多旁枝末节,正是因为许多元素的掺杂以及电影较松散、开放的结构给予了观众更大的解读空间。

除了中年暧昧以外的几种打开方式

一、一段关于第一次抽烟与第一次失恋的对话在三人之中相继展开,每每都与上一次的说法有出入——究竟是谁在学校的后巷给了谁第一支烟,那又是谁的第一次失恋?关于错付的情感,回忆的罗生门,经岁月的洗礼而愈发扑朔迷离的记忆,留给剧中人和观众雾里看花,终隔一层之感。

二、或许也可以将整个故事看作是一个(思春的)中年女人的臆想,以及她这被烂俗言情小说荼毒的脑袋,所脑补出的一系列事情,她与一个人鱼男子宿命式的恋爱,她在沙滩上踱步,反复练习要对往日暧昧对象说的话……

三、夫妇俩为了丈夫的健康而放生一尾鱼,与后来祈愿无效,丈夫去世后妻子将他的骨灰撒入水中的动作形成呼应,或许是关于信仰以及信仰被遗弃,人如何面对死亡的讨论。

四、一开始女人对Heng木讷地背诵关于生态破坏、气温升高的资讯,已为电影中的环境保护主题做了注脚;后来那尾鱼回忆起的一场海底屠杀;人鱼男子为求生存而爬上陆地,遂又痛苦地在沙滩上匍匐向海前进;以及丈夫被疾病折磨的身体,或许隐喻正被伤害的生态这个更大的身体。

朦胧的氛围感

电影的氛围感,很大一部分源自技术上的设计,如每次《人鱼之恋》的念白出现时,就会伴随着迷幻、空灵的音乐。某些镜头的特殊处理方式使焦距只停留在画面中很小的部分,更近或更远的都失焦,且有一定的透视变形,具象化了努力想看清眼前现实而变得短浅执拗的目光,以及因此失焦的前生来世。镜头的推拉也企图强化这样的效果,将现实变成一幅缓缓摊开或横移的画卷,虽然也有意义不明、失足的地方。比如,为什么要让观众先盯着丈夫的脚底,再从他的脚底开出整个画面?

脚的特写。(电影截图)

电影的不足之处,是导演极力营造的氛围感时时有破裂的迹象。电影的“叔感”很重——某些过分僵硬的台词和对话,或者刻意营造的“口语化”,专属本地中年男子的油腻抱怨,都让人梦回诸如《钱不够用》系列的中年男人既定形象。既没有新意,也让人在这幻梦之中水土不服,一瞬间从徜徉的广阔海域跌到铺满粗砺沙子的地面上。

刻意咬文嚼字

最让我难以释怀的,是电影中忽然出现的“子非鱼,焉知鱼之乐”的哲学思辨。与其说是思辨,不如说是“金句”的老调重弹。杨国瑞在《好久不见》之前所做的短片,也有引经据典的倾向(如《马俐连梦录》(Mary Mary, So Contrary, 2019)就引用了“庄周梦蝶”的典故)。电影中偶尔刻意的咬文嚼字,处理得不够和谐,使得它像一根尖刺般梗在喉间。杨国瑞想拍出诗意的片子,然而似乎文字须要更多的锤炼,以致不使其跌落俗套,显得思索只停留在表面。

虽然这部电影不乏值得吐槽的部分,但是在新加坡电影圈里,我依旧感觉杨国瑞这种诗意的电影是比较特殊的存在。而《好久不见》作为杨国瑞的第一部长片,确实令人期待他之后的作品,希望他能够驾驭得更加娴熟、更为自然。

这部长片是其短片《醉生梦死》(Dreaming, 2021)的延伸,尽管中间隔了快两年的时间,但加总起来的拍摄天数不多,而且是偏低成本的制作,保有粗糙的质感并回归电影的朴素——这点是我很喜欢的,也是我期望可以看到更多的。对于本地电影的祈愿是,有更多专注于想说的故事的导演,提醒我们拍电影不需要是一掷千金的事情。

关于导演

杨国瑞,新加坡新晋导演,毕业于南洋理工大学艺术、设计与媒体学院。2023年,他的首部剧情长片《好久不见》在瑞士洛迦诺影展上获得了当代影人单元的金豹奖(Golden Leopard)和斯沃琪首部长片奖(Swatch First Feature Award),是同时获得两个奖项的首部东南亚电影。在这之前,他于2014年参与柏林电影节东京天才训练营(Berlinale Talents Tokyo),2018年参与洛迦诺电影制片人学院。他的短片因其诗意与实验性颇受电影节的青睐,如《马俐连梦录》(Mary Mary, So Contrary, 2019)在金格尔国际电影节(Golden Ger International Film Festival)获得了最佳实验短片;《这里不是那里》(Here is Not There, 2020)在曼谷东协影展(Bangkok ASEAN Film Festival)及新加坡国际电影节分别获得最佳东南亚短片及最佳新加坡短片。

杨国瑞首部剧情长片《好久不见》在瑞士洛迦诺影展上获得了当代影人单元的金豹奖(Golden Leopard)和斯沃琪首部长片奖(Swatch First Feature Award),是同时获得两个奖项的首部东南亚电影。(档案照)

关于作者

四腿,一只电影系毕业生,大胆地怀抱拍片的企图心,常常困扰自己的一个问题是:什么才算是新加坡电影?很多时候我们都被提醒,不要偏离本土,be local!才能展现真实,但“本土”又是什么?新加坡的地方环境、语言的混杂、多元种族的代表、新加坡人关心的议题?带着这个问题,开始看所谓的“新加坡电影”怎样的五花八门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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