迈克：芳名施蒂拉

波丽多餐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。游客太多了，半桶水本地人旅居几十年，别的法国特色没学会，势利倒沾染得七七八八，有选择的话绝对不愿意与粗声大气的美国佬同台吃饭。老字号，招牌以“奶店”抬头“餐馆”殿后，可见前身是卖牛奶卖乳酪的店铺，应该也卖鸡蛋和其他杂粮，类似以前香港的“士多”，英美统称“街角店”，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的便利店如雨后春笋冒出前，肩负为街坊提供每日用粮重任。我对香港士多最深刻的印象，是可以内进借电话，当年巴黎这些奶店不知道是否也为路人行方便，他们的电话线路直到60年代末才广泛搭进寻常百姓家，新浪潮电影里的摩登男女，时常在咖啡店或烟铺打电话等电话。

兼营餐馆生意蒸蒸日上，却不忘初衷，金漆招牌一挂上只添不改，也算某种老派人的执着吧。就像第九区那家一年到晚排长龙的Bouillon Chartier，不叫餐厅叫“汤寮”，乍见不明所以，只想起教会救济贫苦大众的免费派汤站。货真价实的百年老店，19世纪末由萨第耶兄弟创立，定位比同期的美心亲民，“新美艺”装潢童叟无欺，但不似博物馆展品那样教人提心吊胆，不幸碰瓷卖身也赔偿不起。这家我完全不介意带远方访客光顾，食物水准虽然平平，气氛实在接近中环陆羽，摆设包括从前让熟客存放餐巾的木抽屉，还真唤回阵阵童年记忆，因为像老式药店的百子柜——不限于传统中式药材铺，欧洲中古时代也有，不过他们瓶瓶罐罐更多。

波丽多隔壁有家小旅馆Hotel Stella，地点适中价钱相宜，90年代几个不嫌设备太波希米亚的香港朋友曾经先后在此落脚，包括习舞的黄先生和太早息劳的黎小姐。我发现名字写在危楼风味的外墙，立刻想起《欲望号街车》马龙白兰度在雨中呼叫的俯镜，“施蒂拉！施蒂拉！”——声比一声凄厉——普通观众只留心慧云李演的白兰雪，忘了野性男主角贤妻芳名施蒂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