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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字食族】李画扬:红雨

(Pixabay图片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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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又悄悄下起来,红色的瀑布流向没有门的门,浇灌没有草的草地。

淫雨不断,雨水划破裸露的钢筋,生涩地在生锈的钢筋上蠕动,雨量大到逐渐占领了整个房间的水泥地板。这般大的雨,它带来的风化为冷箭刺进我的身体,撕咬我的肌肤。

连续下了一周的雨,我难以走出这座仅称得上落脚点的烂尾楼。即使走出去,也是死路一条。没有工作的机会,没有买房的资格,甚至是没有进餐馆的许可。我逃窜到这里苟延残喘,已然是万幸。

吃一些死老鼠,喝雨水,在烂尾楼附近找一个地方解决必须解决的事情,然后留给雨来冲刷。被困的第一天,我仍充满希望,在墙上划下一条杠。划着划着,我便忘记了何时要划杠,于是自然而然就不划了。

空空如也的楼层,天花板都要少半块,雨水毫不客气地当自己是主人,大摇大摆走进来。窗户没有窗,房子没有门,我躺在水泥地上,雨水爬着来找我,浸湿我的后背。不分日夜的雨,不知疲倦的雨,在这样的雨里,我安然地入睡,睡梦中,我漂在阳光明媚的北半球海上,温热的海浪摇晃着我,加剧困意。

不久,响彻天际的雷声叫醒了我,类似半室外的环境使我不由开始害怕,背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打湿,风一吹,我便止不住颤抖。一道闪电陡然劈下,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我眼前,来人身上飘出一股与我截然不同的气味,他既不落魄也不慌张。穿着得体,除了衣服有些狼狈地被打湿外。

近几日狂风暴雨肆虐,我被风雨日夜拷打,分不清昼夜,不知自己是人是鬼。男人的五官在我眼中模糊不清,仿佛是一片被陨石砸出窟窿的坑。闪电时我抬手遮了下,比起牙医的灯光更令人不适,男人的脸在闪光中扭曲,又或许是我没看仔细。

我还未来得及分析眼下的情形,只见男人从腰后掏出一把手枪,黑漆漆的枪口对准我,我试着透过枪管看枪中是否有子弹。我不明白他为何想杀我,我并不是值得浪费一颗子弹杀的人,即使他不杀我,我也会在恶劣的环境和绝境中走向灭亡。这一切都毫无道理。

许是我的眼神太过于迷茫,男人放下手枪,观察研究动物那样观察我,在我面前踱步。我只看到密密麻麻的银丝,像下雪花的老款电视机,怀疑我的大脑是否出了故障。男人的身影出现重叠,起到了很好的催眠效果。

不知何时,连绵的雨止住了。男人的脸有逐渐变得清晰的趋势,我不敢看了,忙转过身去,却发现背后是没有窗户的窗,腿软到跌坐在地。从两天前开始,我就已经慢慢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心跳了,当我在夏威夷的海上飘荡时,才能隐约听到它微弱的生命。此刻我的心脏突兀地猛烈跳动,我虚弱的身体却无法再支撑它的野心,呼进的空气都变成锋利的碎片,使我全身上下都在大声喊疼。

男人就这么看着我,好似一场动物表演。他正想要上前补了没开的那一枪,一根松动的钢筋不偏不倚径直串起了他。随即一场红色的流星雨从天花板上狂奔下来,如同斗牛场上斗牛士手中飘扬的红色绸缎,潇潇洒洒滑落。他的躯壳分解为一颗颗落下的流星,红色的流星,点缀了色彩单调的水泥地。无数只老鼠从他碎裂的躯壳内涌出,像一场洪水冲刷趋近于全红的水泥地,它们互相踩踏,四面散去,最后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,和在红色流星雨前许愿的我。

雨又悄悄下起来,红色的瀑布流向没有门的门,浇灌没有草的草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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