听的是一种情怀和神韵——评瞿春泉个人作品专场

瞿春泉阔别13年重返新加坡华乐团,以指挥家和作曲家双重身份,呈献其艺术生涯的首个个人作品专场。(新加坡华乐团提供)
瞿春泉阔别13年重返新加坡华乐团,以指挥家和作曲家双重身份,呈献其艺术生涯的首个个人作品专场。(新加坡华乐团提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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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瞿春泉与新加坡华乐团”是一场笔者期待已久的音乐会。已逾八十高龄的瞿春泉,依旧松弛、稳健、自如,大幅度的肢体动作并不多,但乐团在他手中的粘合度很高,特别是全场指挥自己的作品,大有信手拈来之感。

开场的《上海随想》就像是瞿春泉为故乡拍摄的一部纪录片。不紧不慢的开场,活泼清新的旋律,就像晨起的上海。中段管子酷似单簧管的音色和旋律,拉开了十里洋场夜上海的序幕。背景里的笙和铃鼓营造出老电影里慢镜头的氛围感,让人有一种在旧上海霓虹中的迷醉感。评弹旋律过门之后,进行曲似的明快旋律回到了摩登的上海,管钟敲出了威斯敏斯特钟声,马上就让人脑海中浮现出了外滩大钟楼的画面,静静地见证着这个城市蓬勃的发展。

本场两首协奏曲的独奏者都非常年轻,却颇有大将之风。《排湾神话》是以台湾原住民神话故事为小标题而创作的三个乐章的笙协奏曲。第一乐章《泉水精灵》初始,从竖琴到钢片琴、扬琴、笛子乃至弦乐的逐次叠加,创造出泉水涌动的意象,各种乐器玲珑的打音刻画了水滴的形态。瞿春泉对于打击乐的运用非常丰富,在第二乐章《天神玩球》中使用定音鼓的踏板制造出滑音,产生皮球在地上回弹的音效。大篇幅快速的附点节奏,强弱间的自然起伏,营造出圆滑的弹性,确实让人有灵兽戏球的画面感。最动人的是清脆飘逸的高音笙和深沉饱满的大提琴的对话,就像珍珠洒落在水面上,竖琴在背景中轻轻撩拨,就像催化剂,让人不禁感叹天神亦生情愫。

中胡作为胡琴家族里的低音乐器,因其结构较大和穿透力不强,极少作为独奏乐器。但在中胡协奏曲《依靠》主题变奏中,中胡首席林杲浑厚、干净、细腻的音质马上抓住了笔者。独奏者对于每一段变奏,都有独具匠心的处理:时而像丝竹般柔和的音色,丰富华丽的装饰手法行云流水;时而像低音二胡曲《听松》般,浑厚而刚劲;时而像帕格尼尼的小提琴随想曲,灵动跳跃;时而又化作马头琴,给人描绘了草原上的豪迈与悠远。无论是创作上还是演奏上,此曲都展现了中胡的潜能和多样性。

忆苦“思”甜 虚实交融

压轴曲目《莱佛士铜像前的遐思》,以新加坡国歌作为第一主题贯穿全曲。开头的节奏和配器,以及第二主题中,按照乐器功能分组的弦乐和管乐的对答,模仿柴可夫斯基《意大利随想曲》的痕迹颇重。第二主题的旋律出现了三次,第一次悲壮沉重像是先辈行船在迷雾中探索;第二次坚定肃穆,像是先辈改天换地的决心;第三次深情延绵,仿佛在跟后人讲述当年的艰辛。段落间每一次国歌旋律的转场都在蓄能,把曲子推向更高点。后半段本地民歌“Singapura, Sunny Island”的素材甜美温馨,描绘了建国之初百废待兴,欣欣向荣的场景。如果说老柴写的是一场说走就走的意大利之旅中的“随”性狂欢,那此曲更像是传统华人忆苦“思”甜思维下的叙事曲,是历史、回忆和现实的虚实交融。此曲最终在非常戏曲化,弦乐和管乐的紧拉慢唱中到达高潮,带来对于未来的美好展望,也让观众为之沸腾。

许多来观赏本场演出的观众都是华乐界的老前辈们,有的拄着拐杖,有的坐着轮椅。听华乐,听的是一种情怀和神韵。经典流传的,很多时候是一段动人的旋律。语言学家赵元任曾说过:“比较中西音乐的异同,要分辨清楚不同的不同,和不及的不同。”西乐三四百年发展出完整的和声曲式体系和交响配置,是华乐发展所不及的。但华族乐器多样的色彩,复杂的地域性风格,偏重叙事性、历史性的有标题写作,是与众不同的。但能在西方的交响体裁中“西学中用”,把每种华族乐器的特色淋漓尽致地发挥出来,这和瞿春泉多年扎根于丝竹、戏曲团体熟悉每一种乐器的经验是分不开的。

最后,笔者想回应3月18日刊登于《海峡时报》的英文乐评,文章审视瞿春泉的作曲家身份,批评其作品有太多模仿西乐的痕迹,但评论者忽略了华乐传统所珍视的风格韵味等审美要素。无论华乐西乐,每个时代的作曲家都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成长起来的。新加坡作为东西方文化交融之地,更当理解各文化本有的发展与思维,而不是以俯瞰的视角不以为然。

作者是本地音乐学院研究生、华乐工作者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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